2029年6月19日上午6:10 瑟兰督伊42岁,埃尔隆德45岁。
站在玄关处的落地镜前,瑟兰督伊在出门前最后一次整理着装。蓝底银边的真丝领带在他修长灵巧的手指下打出精致的半温莎结,配上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梳理齐整的金色长发。镜里镜外,如山毛榉般颀长的身影,等待的是新一天的商海厮杀。
此时的莱格拉斯和阿拉贡还没起床,餐桌上仅剩的两份早餐还挣扎着保存最后几分热气。餐桌边,埃尔隆德一手端着白瓷咖啡杯一手翻阅晨报,他今天并没有工作。晨光熹微,温柔地勾勒出他好看的轮廓,让人想起初遇时那个温文尔雅的生物学教授。然而,如今他黑色的长发上已经染出几缕银丝,正如瑟兰督伊眉眼间也添了几条细小的皱纹,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无法抹去的印记。不过埃尔隆德一向不在意老去,他笑称这是时间最好的礼物,提醒人们在有限的生命里记得珍惜与感恩。
“珍惜与感恩”,这恐怕是他从这个男人身上学到的最好的东西。
手中的银戒在曦光下泛着幽深的光,照亮瑟兰督伊嘴角那抹浅笑。
然而就是在那一瞬,手指停滞,笑容凝固,他突然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可怕的熟悉。
隐约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瑟兰督伊猛地回头,仔细环视Mirkwood。
回旋的楼梯通向二楼,那里他的孩子们还在安睡;透过偌大的玻璃幕墙可以看见陪伴他度过幼年时光的森林;一尘不染的米白色墙纸与红木地板,都是加里安的功劳;冷落已久的壁炉、花瓶与名画,是他早逝的父亲留下的痕迹;还有客厅角落里莱格拉斯体育课上所用的弓箭,沙发边阿拉贡的滑板与球拍,茶几上随意叠放着的属于埃尔隆德的医学书籍。
还有埃尔隆德,最重要的埃尔隆德,瑟兰督伊转向另一边,长久地看着那个餐桌边上的男人。他的视线沿着对方明如星光的灰眸、挺翘的鼻尖、微微扬起的嘴角缓缓向下,最后停留在他右手的那枚戒指上,不同于左手的蓝宝石金戒永远闪耀着历史的古旧光泽,这一枚略微簇新却同样低调暗雅的银戒雕刻着古老繁复的花纹,正如瑟兰督伊右手上的那枚。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埃尔隆德从报纸中抬起头来,微笑着挑眉:“今天是莱格拉斯的生日,记得早点回来。”
“当然。”瑟兰督伊点头,握紧右手,感受着戒指在中指和小指上留下钝痛感。
最后看了一眼埃尔隆德的笑容,他转身走入晨光之中。
这一场场时间旅行,除了亲身的回忆与预知,改变不了任何注定的结局。
而无法改变的,我们只能笑着面对。
2029年6月19日下午5:23 瑟兰督伊42岁,32岁。
瑟兰督伊在被抛起的瞬间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或者疼痛,他还有心情注意到天空中飞过的两三只白鸽与悬浮的热气球,从自己手中散落的红色玫瑰,现在已经沾染血迹的莱格拉斯的生日礼物,还有在被刺耳的撞击与刹车声吸引视线的陌生人中三十二岁的自己。
他甚至成功做到在闭上眼之前,给了人群中震惊的自己一个安慰的笑容。
在黑暗彻底降临之前,他突然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落在他额头的吻,三十二岁的瑟兰督伊马上就能得到的吻。
这也是他此生拥有过的最温柔的亲吻。
他突然有点妒忌三十二岁的自己。
三十二岁的瑟兰督伊还拥有看不见尽头的时间与爱恋。
而四十二岁的瑟兰督伊,只剩下最后一句,没能说出口的话。
时间与旅行,回忆与预知,这一切赐予我最好的礼物,就是遇见你。
瑟兰督伊遇见埃尔隆德。
2029年6月24日下午3:47 埃尔隆德45岁
黑发的中年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套干净的白色睡衣放到衣柜顶端,同时把原本放在那里的那套灰色家居服拿了下来,放到角落里的洗衣袋里。
在他弯下腰的时候,一张米白色的信纸从家居服的口袋中飘出来。
男人有些急切地捡起那张信纸,指尖颤抖着。
阳光下,熟悉的字迹似乎要透过纸张。
“埃尔隆德:
我知道你一直等待。
但是,死亡已经是结束,别再等我。
我爱你。
瑟兰督伊”
男人死死地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迹。良久,一滴眼泪啪嗒打落在信纸上,晕开来。
我也爱你,所以时间和死亡,都没什么了不起。
他身后是宽大的双人床,寝具洁净如新,没有折痕。而白色的枕头上反射着阳光,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一根金发。
2032年6月19日下午4:30 埃尔隆德48岁,瑟兰督伊15岁,35岁。
多瑞亚斯墓园,黑色大理石墓碑前。
高大葱茏的柏树遮蔽了本就被阴云侵噬的阳光,阴影如同悲伤的情绪,盖在墓前伫立的四个男人身上。
“咳,你们先回去吧。”良久,其中一个带着口罩的黑发中年男人开口,沙哑的嗓音伴随着轻微的咳嗽。
“可是,Ada……”他们当中最年轻的那个金发青年犹豫地开口,却在另一个黑发青年制止的目光下住了口。他有些无奈地垂下了头,任由黑发青年拉着自己离开。
站在最边上的红发男人走上前拍了拍黑发男人的肩膀,转身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黑发男人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
“哎哟”随着一道白光一声惊呼,一个人影跌落。
中年男人激动地转过身,双手不自禁地颤抖着,他看见赤裸的金发少年。
“对不起,打扰你了。”少年敏捷地站起来,双手拍打着身上沾染的草屑和泥土,“其实我是…”
他还没有把已经烂熟于心的谎言说出口,就看到对面的男人脱下外衣递给了自己,眼中是看不懂的深沉。
“谢谢……”他有些呆楞地接过衣服披到自己身上,还试图继续那个不存在的理由,“其实我只是……”
“你不需要解释。”黑发男人开口,声音是隔着口罩也能听出的嘶哑。
“谢谢……请问这里是……”少年有些局促地看着男人,慌乱不知所措。这恐怕是他经历过最诡异的一次时间旅行了,他突然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远处几块零星的石碑与碑前的白花让这个地方看起来像个墓园。而离他最近的那块大理石碑,像是被面前的男人刻意遮挡住一般,看不见碑上的刻字。而这个奇怪的男人,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他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让人感到莫名混杂这的温暖与悲伤。
“这里是墓地,埋葬着我最爱的人。”
“我很抱歉。”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他能感受到对方刻意平静的语调背后隐藏的伤痛,
“没关系。”黑发的男人依旧凝视着他,深怕一眨眼他就会不见似的,“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就陪我站一会儿。”
“好。”少年迟疑走到男人身边,背对那块墓碑,看着眼前的绿树白花。
虽然也许自己下一秒就要消失,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失去挚爱的中年男人,他难得不想逃开,只想稍微多陪他一会儿。
他们就这么肩并肩地站着,隔着一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连呼吸声都是轻微的,像是害怕打破这安静得快要停止流动的时光。
直到金发少年又消失在一道白光里。
黑发男人转过头,他看着那件外衣落在地上,没有去捡。
他又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边霞光昏黄,才慢慢捡起地上的衣服,抖落了上面的野草与尘土,轻轻披在那块墓碑上。
然后转身离开。
当夕阳吞噬了他离去的背影,不知躲藏了多久的金发男人从一旁的树影中走了出来。
他取下碑上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指尖温柔地抚过墓碑上的文字。
身上的衣服好像还能传来之前两人的温度。
2024年9月7日上午10:41,瑟兰督伊37岁,莱格拉斯20岁。
当莱格拉斯冲着他奔过来的时候,瑟兰督伊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呻吟。
也许是最近的日子太过安逸,让他失去了往日的敏锐,他竟然没有注意到隐藏在树影里的莱格拉斯。但是现在闪躲已经来不及,他只能挂上一个微笑,硬着头皮面对他的养子。
更何况这也许是他唯一一次能过正大光明地看着他已长大成人的养子的机会。
他上下仔细打量着莱格拉斯。
和自己一样的金色长发干净齐整地梳理在背后,像是出自加里安之手,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柔和坚定的光芒,让人想起那个黑发男人眼中的星辰。如今的他身姿挺拔,体格健美,脸上的稚气也几乎全部褪去。
比起当年孤儿院那个如同初生的鲜嫩幼苗的孩子,他的莱格拉斯已经是一株葱郁的幼树了。
“你们最近还好吗?”瑟兰督伊有些欣慰的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
“还不错。Ada最近又拿了一个医学奖,阿拉贡考了警校,而我在读金融专业。加里安叔叔说也许等我毕业他就可以把Mirkwood交给我了。”莱格拉斯紧紧抓着他的右手,仰头看着他,眼里是迫不及待想要和他分享的喜悦,就像像过去瑟兰督伊习惯见到的那样。
“我为你们感到高兴。”看着莱格拉斯胸前的项链折射出明亮的光,他认出那是自从孤儿院第一次见面起阿拉贡就戴在身上的那条,“虽然我不能亲眼见证这些。”
“Adar……”莱格拉斯的眼神突然有些黯淡了,他用力握紧了瑟兰督伊的右手,好像怕他会就此消失,“我们都很想你,尤其是Ada……可惜他这几天出差去了Valinor去维林诺了。我是不是应该给Ada打个电话?我想他会很高兴听见你的声音的。”说着,金发的少年又高兴起来,激动地翻找着不知被自己放在哪里的手机。
“不用了。”瑟兰督伊突然有些急切地握住了他的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曾经见到过我,尤其是你Ada。”
“Adar,……”莱格拉斯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父亲,在那双美丽的蓝绿色眼睛里,他看不懂的情绪正汹涌流淌着。
“莱格拉斯,我爱你和阿拉贡。也爱着你们的Ada。”他认真地看着他的养子,语气坚定地寻求他的保证,“但是答应我,不要告诉他。”
死亡已经是一切的终结,他不想再给他虚无缥缈的希望和漫长一生的等待。
金发的少年有些犹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的Adar却只是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亲吻,又消失在一道白光里。
“莱格拉斯”,身后传来阿拉贡呼唤的声音。
还在失神的少年猛地回过神,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到底该怎么办,他只能先胡乱地将散落一地的衣物先塞进旁边的树丛里,然后挤出一个笑容看着迎面走来的黑发少年。
“怎么了?”阿拉贡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明显魂不守舍的苍白笑脸。
“没什么。”想起Adar的嘱托,他只是摇摇头,牵起了对方的手 ,“我们回去吧。”
2055年12月1日下午3:00 瑟兰督伊42岁。
赤裸的金发男人在一道白光之后睁开眼,料想着看到面目全非的Greenwood。
然而引入眼帘的,却是如今晨离家时一般熟悉的景象。
当然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细微的不同,比如茶几上的书籍已经变成了无法阅读的语言,那张莱格拉斯曾经爱不释手的弓箭挂在墙上成了装饰品,而沙发角落曾经阿拉贡滑板所在之处堆放的应该是如今孩子们的新玩具。
但是打开客厅边的酒柜,最顶上一层摆放着的灰色家居服洁净如新。
旁边还有一个黑色丝绒的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熟悉的银戒,闪耀着不曾被时光侵蚀的光芒。
他穿好衣服,戴上了戒指。
2055年12月1日下午3:10 瑟兰督伊42岁,埃尔隆德81岁。
冬日午后的阳光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轻柔地拨开连日来浓重得可以看见水汽的云雾。
窗边半倚靠在木质沙发上的老人将书放到一边,伸手想留住正从膝盖上滑落的羊毛毯。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中年男人,提前一步抓住毯子,替他盖得严实。
“你终于来见我了。”像是早有预料,老人没有收回落空的手,反而微微抬起,轻抚来人低垂的金色长发,“我知道你会回来,就像每一个重要的日子里我能都感受到奇妙的被注视的感觉。我知道那是你,可是你从不现身。”
“对不起,”金发的男人蹲下身来,抚摸着老人松弛的脸颊,时光用皱纹与银丝取代了他曾经光滑的肌肤与乌黑的长发,却夺不走他眼中温柔的星光,“我只是不想你再等我。”
“几十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我不害怕等待。”老人看着阳光反射着他熟悉的琐碎的金色,眼中是怀念与眷恋。
“可是你还有漫长的几十年,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你看见了,我已经有一个很好很长的人生,没有怨言与后悔。事实上,我有时想到你说过的话。也许我们还跳脱在这个时间环上,一个时间点的我们还没有相遇,另一个时间点的我们已经在一起。而只是这个时间点的我,失去了你。”
“我竟然说过这么傻气的话。”金发男人突然笑了,然而笑意还未延伸至嘴角,便化成了苦涩的叹息,“我只是担心你。”
“我即将走向生命的尽头,你还在担心我吗?”老人颤抖着将手中的金发放到自己的唇边,艰难地吻了一下这份时间的礼物,“现在告诉我,你从哪里来。”
“2029年6月19日下午5:16,我的办公室。”
“那不是……”老人的嘴唇与双手因为这个刻骨铭心的日期而剧烈抽搐了一下。
“没错,我死亡之前的半个小时。我即将带上那一束红玫瑰与生日礼物踏上归程。”
“所以,这算是同生共死?”老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心里由衷莫名的酸涩,但是病痛的折磨与意识的流逝让他无法理清这情绪的来源,“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浪漫的人。”
“这不是浪漫,是命运。”金发男人伸手握住老人柔软附中的右手,两只纯银戒指互相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就像你母亲当初踏上汶基洛特号那样,是命运的指引。我会陪你走向终点。”
而老人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那个永远停留在四十二岁那年的金发男人,用尽仅存的力气回握了他一下,算是回应这命运的试验。
然后他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无边的黑暗与温柔的亲吻一起降临。
还有金发中年男人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几句话。
晚安,好睡。我亲爱的埃尔隆德。
时间与旅行,回忆与预知,这一切赐予我最好的礼物,就是遇见你。
瑟兰督伊遇见埃尔隆德。
END
最后,马上就要开学再加上我又萌了一个冷cp,所以最近应该会暂时不刷ET了,等TH3上映以后再爬回来吧……